千里乌江绿映红
——徒步乌江纪行
千里乌江绿映红
峰回水转入画中
峽湾深处藏翡翠
洪渡河边有猿踪
竹杖芒鞋忠犬从
江口滩急碧波涌
纤绳勒石埋江东
长孙无忌留空冢
三朝老臣死武媚
江山易帜离人醉
掬把旧时知交泪
洒尽秋雨随风碎
马峰峡窄竹幽幽
老鹰冒下几度秋
鹿角水平明如镜
思渠江阔招渡舟
梦里不知身是客
龚滩白涛涛声折
溯洄游之坝阻隔
一江秋水终向北
甲辰年九月仲秋于渝州
序
乌江是长江上游右岸最大的一条支流,江水丰沛稳定、含沙量少、青澈碧绿。乌江由南向北在重庆涪陵汇入长江。从贵州发源起梯级开发水坝,沿途共有水坝十多处,抬高原来水位数十米。乌江纤夫多走东岸拉船溯江向北而上,原崖壁多有纤绳磨过的痕迹,现埋于水下。原酉阳老龚滩和涪陵白涛的滩多浪急,听涛观涛是为乌江一景。
第一天(9月25日)
2024年9月25日,烈日当空,重庆的秋老虎发威,延续着这个夏天的酷热。中午,友人开车从重庆送我和小白(一条十个月大的中华犬)到涪陵乌江东岸二桥下,从此开启了我的乌江徒步之旅。
乌江是长江上游最大的支流,发源于贵州乌蒙山,从贵州高原到渝东山地,绵延1037公里,因水质清澈,沿岸青山起伏,将一江水影映成一带墨绿,故称乌江。乌江由南向北在重庆涪陵汇入长江。
行前看地图,乌江西岸既有国道又有高速路,想必也热闹繁华,而我想图个安静,于是决定走乌江东岸便道。中午1点,我从涪陵滨江路溯江而上,此处江面宽阔,碧绿如翠,波澜不惊。虽然正午的太阳正毒,滨江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但江岸怡人的风景却令我心旷神怡,脚下生风。步行2公里,滨江路上一处“乌江行舟记”的雕塑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几个纤夫拉着乌蓬船溯流抢滩的雕塑。那小小的船顶还站着一个撑杆的艄公。这令我想起了一件往事。我小时候,大约5、6岁左右,家住在重庆两路口罗斯福图书馆隔壁,从窗口望出去就是宽阔的长江。父亲有一个朋友是撑船的,我叫他王叔叔,闲暇时经常到我家里来喝酒。由于长年风里来雨里去,王叔叔皮肤黝黑而精干,非常健谈。我很喜欢听他讲外埠的一些轶闻趣事。有一段时间,我不见王叔叔来家里了,便问父亲原因。父亲望着那涛涛江水,幽幽地说,王叔叔再也不会来了,有天晚上下暴雨,他站在船顶撑船,没有站稳,掉到江里淹死了。从此,我对水有了恐惧症,每次在菜园坝乘小火轮渡到长江南岸的铜元局走亲戚,都紧张得不得了,就怕船翻了。这种对水的恐惧感直到我学会游泳才消失。70年代中期,我读书的小学就在铁路坡上的肖家沟,离长江不远。母亲是这个学校的语文教师,又要管两个姐姐,对我几乎是放养。下午放学,同学们经常约起到长江中的珊瑚坝打弹弓仗,那时的珊瑚坝种满了绿油油的小麦。夏初的时候,躺在半人高的小麦地中间,便不见人影。随手抽一根小麦芯含在嘴中,甜甜地带着清香,别提有多美了。打完仗后,再跟同学到菜园坝长江边耍水,会游泳的同学悄悄游到停泊在岸边的驳船旁,顺着缆绳爬上船,抓一把李子或花红,得手后立刻就逃,大家一起分享,哈哈大笑。有时不免被船家发现,总是要被骂上几句的。不过那一船的李子和花红也太多了,船家也不真追。记得那时候的夏天,江边总是停满了一排排装满花红的驳船,那是从上游宜宾等地运到重庆的。四年级的时候,我被几个同学抬起来扔进江里,自己游到船边抓住了船的缆绳,从此学会了游泳,也就克服了对水的恐惧症。生于山城,长于江边的重庆人,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纤夫精神,就像那些拼搏奋进,仰天长啸的纤夫。
正午的烈日将涪陵滨江路晒得滚烫,小白躲在路边的树荫下,伸长了舌头不肯走。我也浑身衣服被汗湿透,只得等云层遮住太阳时赶路。这次旅行,对这只狗也是一次大考,出生十个月来,它就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更没有见过大江大河。
乌江东岸滨江路的尽头是S103省道,路过江东街道时,一只大狼犬恶狠狠地冲出来,小白还兴冲冲地想与它玩,哪知差点被咬,兴亏我手上的登山杖吓退了狼狗。小白也从此知道了,不是每一条狗都可以做朋友。
走过菜场路,江面逐渐变窄,远远地便见荔枝乌江大桥从山上横跨乌江,公路从此开始蜿蜒向山上而去。沿江没有公路了,连步行的小道也没有。这时一阵轰鸣的引擎声从乌江传来,打破了下午的宁静。我站在高坡上望去,只见几艘摩托艇从涪陵溯流而上,你追我赶,好不拉风。这种景像,我在傍晚的嘉陵江李子坝段也看到过。其实,作为山水之城的重庆,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发展水上运动和水上娱乐活动。经过多年的环境治理,长江、嘉陵江、乌江、涪江的水质已经非常优良,与其防堵还不如因势利导,科学管理,说不定可以成为文旅发展的一个推手呢。
夏天负重爬山对体力消耗极大,汗如雨下,走200米就要歇一脚。好不容易爬到垭口的铁场村,已近傍晚6点,在漫天晚霞映照下,连绵不断的群山苍翠欲滴。查看手机地图,才知道我是绕着尖子山转了一个大圈。这座尖子山在海斯勒的《江城》里有所描述,是涪陵乌江东岸的最高峰。在山顶我遇到趁太阳下山出来挖红薯的大爷,感叹今年干旱,红薯太小太小。
从铁场村往磨溪渡口的路,陡峭而狭窄,几公里才有一户人家。听当地人讲,磨溪原来是有一个火车站的,只是近年这个站被撤消了。我想这个老车站再不济也应该还有一些繁华的印迹吧,比如留有一两个旅店、饭店之类的。事实再一次教训了我,不能想当然地行事,就像涪陵乌江江东磨溪段尽是悬崖峭壁,没有沿江小道一样,出乎意料。原来的所谓磨溪火车站,现在仅余几户人家,而且不确定是否有人居住。穿过铁路桥,沿小路继续下行,看定位乌江应该就在4公里之外,此时天已黑尽,小道在峡谷之中看不到尽头,方圆几公里没有一丝灯光,四周静得连夏虫的啁鸣都没有,只有我和小白的脚步声。这种感觉还是三十多年前在武夷山赶夜路时体验过。这时道旁出现了一块禁止通行的小路牌,前面小路上也到处分布着落石,看样子是鲜有人走过。我怀疑导航是出现了错误,把我带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继续前行二十分钟,在一个溶洞口,路突然断了,连摩托车都难以通行。道旁立着一块小的警示牌:“未开发溶洞,禁止进入”。小道旁是干涸的磨溪河道,岸边有一个2米见方的废弃的看林人小屋,可以铺下睡垫,倒不失为一个理想的宿营地。我刚安顿好,远方的路上就射来一柱耀眼的手电光。从黑暗处走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他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回答说要到前面的乌江渡口乘船过江,但是现在天黑了,今晚只好住这里。我问他这么晚来干什么的?他回答说是来找羊子的,说完他继续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功夫,就远远地见手电光在往回走了,黑暗中还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突然,在路边趴着睡觉的小白站了起来,惊恐地瞪大眼,望着前方的夜幕,那样子就跟见了鬼似的。我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几米开外,站着几只硕大的黑山羊,也在盯着小白看。它们双方都感到了危险,都没有吭一声。下一秒,小白就发狂了,上蹿下跳挣脱了项圈和绳索,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我不禁想起了黔之驴这个寓言故事,小白就像柳宗元笔下的老虎,从来没有见过驴一样。它也从来没有见过山羊,在它眼中山羊就是体型比它大的怪兽,本事大着呢,所以才夺命狂奔。
我大声呼唤小白,也不见它回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夜已深了,我便躺下休息。房间仅靠近房顶处留有几个10公分的气窗通风,上半夜热,下半夜冷,所谓禁闭室不过如此吧。
算一算,今天也步行了20公里左右,只是爬山太累,体力严重超支。
晚上,有涪陵朋友打电话准备请吃饭,我说,我走的地方可没有饭店。他问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走这条路。我回答这是因为30年前与同学自驾乌江画廊,在龚滩聆听乌江的涛声,为如黛江水所震摄,但总感觉意犹未尽。因为汽车并不是一直沿江行驶,可能最美的路段完全错过,这个遗憾一直留了30年,终于在2024年的国庆得以了愿。
去年孩子学校的老师推荐看了海斯勒写的及纪实性小说《江城》,勾起了我对往如烟往事的回忆。在徒步中可以思考平时来不及思考的人生,就像庄子说的独与天地之精神往来,所以并不孤独。还有小白就像一个未见过世面的胆怯的小孩,如果这一趟它能安全走下来,它就长大了。11月底它就满一岁了。
第二天(9月26日)
宿营点~磨溪渡口~涪陵白涛17公里,由于去找小白往返3公里,所以今天实际徒步20公里。
清晨6点,打开房门,小白摇着尾巴从溶洞里跑出来了,全身搞得脏兮兮的。背上行囊,我们在幽静的山谷中步行近两公里,来到了磨溪乌江东岸渡口。所谓渡口,就是两山之间的一个宽约十多米的小小豁口,水泥砌成的宽1.5米的二三十级台阶,从岩石上延伸到江里。渡口没有人,也没有船,甚至没有任何标志。仅在岸边立有几个栓船的小木桩。
这是我与乌江第一次近距离亲密接触,江水清澈澄碧,在晨光下泛着微微的波光。小白胆小,对大河也有恐惧感,离乌江还有十米死活都不肯走了,我只得把它抱到江边,栓在木桩上。这时,一艘货轮从下游溯江而上,由远及近。轰鸣的马达声又把小白惊吓到了,它挣断绳索登上石梯向山上跑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我一直追到昨天晚上宿营的小屋,也没有找到它。我决定再往前找一公里,就在最后准备放弃的时刻,我听到前面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有点像小白脖子上的绳索锁扣发出来的。转过一个弯,小白从路边屁颠屁颠地向我跑来,看来它情绪平复了。从此后,它再没有跑路了。
上午等了一个多小时,看见从对岸码头驶来一艘小火轮,赶忙招手示意,船终于过来了。原来是西岸一群游客租船到上游乌江赤壁游览,船家顺带接我渡河。我把小白抱起,跳上船,它胆怯地躲进船仓,直到船靠码头才出来。磨溪西岸的码头比东岸的大很多,而且等船的人也多,上下行的船多停靠乌江西岸。从磨溪码头拾级而上,就是国道319线。沿公路步行约1小时,就到达乌江赤壁景区。公路边建有免费的仿古长廊观景台和停车区,可以观赏著名的乌江赤壁峡谷风情。从磨溪过来,乌江东岸全是直立的峭壁,有的直立千仞寸草不生。乌江从此开始在峡谷中穿行,因此这里也可以算作百里乌江画廊的起点,也是乌江涪陵段最美的路段。
此处已有商铺,我赶紧找家饭店炒个蛋炒饭补充能量,我吃一半小白吃一半。从观景台出发几公里,遇到此行的第一个隧道。小白在洞口被巨大的轰鸣声吓得想调头跑。我抚摸它的头顶,鼓励它继续前行,同时挽紧牵引绳索,让它贴着我在窄窄的隧道路沿上行走。迎面飞驶来的大货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而过,我们不敢歇息,一口气走出了隧道。
出隧道不久,乌江穿出峡谷,江面逐渐开阔起来,两边的山也变成了山丘。这样一直走到白涛。在此住下洗澡休整,还有把大疆手持云台寄回重庆,减轻背包重量。
白涛是乌江边上一个繁华的大镇,有著名的816和建峰化工厂,商业也应有尽有。建筑也是从江边到坡上层层叠叠依山而筑,道路蜿蜒盘旋而上,俨然是一个微缩版的涪陵。
今年重庆天气异常炎热,持续两个多月未下一场雨,到9月末气温都还有36度。在白涛镇的滨江路上,随处可见干死了的行道树。乌江沿岸的农作物也应该遭遇旱灾了吧。
第三天(9月27日)
涪陵白涛~武隆白马~羊角土坎~武隆县城,全程40公里。
早上7点,嘹亮的军号声在白涛的山谷里回荡,我和小白又踏上了新一天的旅程。出白涛后山又逐渐变高起来。强劲的南风吹得乌江白浪翻腾,在阳光下犹如乌江披上了金鳞甲,刹是好看。逆风而行,必须埋头躬身,否则帽子会被吹到江里。
进入武隆境内不久,就到了乌江地质公园观景台。多年前,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却是乘车前来的,这次徒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这个地方的确是乌江最漂亮的景点之一,离观景台还有几百米远,我就发现了它的独特之处,有必要费力地拿出相机来拍照。首先是这里视野比较开阔,山不高不低,不像涪陵的乌江赤壁,崖壁如刀切斧削一般,给人以泰山压顶的压迫感。其次是山形很漂亮,一道又一道的山梁斜插入乌江,在水面形成一道道狐线,勾勒出乌江苗条的身影,仿佛一个身着墨绿旗袍的少女向你款款走来。近山与远山层层叠叠,明暗交错,光与影之间上演着一首如歌的行板。
前行一段路,拐了一个弯,观景台出现在眼前,当年熟悉的乌江地质公园标识已经随岁月变迁而颜色暗淡。一群群的旅客停车留影。我找到几个德国的女大学生,请她们帮忙拍照。
离开观景台,穿过两个隧洞,白马镇就不远了。只是隧道无照明,人行道狭窄破烂,几乎不可行。遇来车,只有拉着小白靠路边站定,挥舞金属登山杖,希望来车能看到反光。
白马乌江段在修水电站,放眼望去,几匹山都变了模样,可见工程量之大。当地人说,这个水电站已经修了好几年了。
继续溯江前行,感觉乌江的水流量小了很多。在近土坎乌江大桥处的蒋记碗碗羊肉店午餐,老板娘解释说,白涛下面地势低一些,长江的水倒灌上来,所以江面宽。他们这里地势高,水倒灌不上来,再加上今年天干,所以江水就显得少了。但我以为这可能跟修建白马乌江水电站有关。现在,那些闯龚滩下涪陵的船工号子,将永远只能回响在历史的天空。
蒋记碗碗羊肉太好吃,盐菜也非常香,正宗的羊角味道。土坎对面就是新建的羊角镇,虽然建筑气派,但当地人说,那边真正居住的人不多,且大多数是留守老人。
离开羊角镇11公里,就是著名的武隆县城。乌江在这里瘦成一条线,江面仅几十米宽。
是夜月明星稀,我牵上小白来到武隆滨江路看夜景,顺便带上心爱的德国十孔口琴体验一下夜奏乌江的感觉。
第四天(9月28日)
武隆~江口,算上下到乌江边上往返,约20公里。
清晨,我和小白早早就从武隆滨江路出发了。在晨曦中,身着统一服装的晨跑团,踏着整齐的步伐与我们插肩而过,是滨江路最耀眼的风景。在乌江里,栓着橘红色浮漂的晨泳团,到中流击水,犹如万绿丛中的点点红花,争相绽放。清晨的武隆,充满蓬勃朝气,生机盎然。县城范围约两公里多的乌江段仅然横跨着四座大桥,可见武隆经济的发达。近年来,旅游业让这座地处武陵山深处的沿江小城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武隆出来这一路,隧道较多,而小白过隧道已不再恐惧。在离武隆县城十公里的棉花坝,路边有一所宽阔的校园,操场上学生们你追我赶,生龙活虎。整齐排列的教学楼和气派的大门告诉路人,这里是武隆区最大最好的武隆中学。乌江却在一公里外的丘陵中蜿蜒而过。这一带乌江两岸开阔,地势较为平坦。
过了棉花坝就进入了江口镇地界,乌江又进入了一个峡谷地带,江水也因水深而变成了墨绿色。在离江口五公里的蒋沱湾,我发现了一条下江的小道,便带小白下到江边戏水,体验畅游乌江的快感。这可能是2024年我的最后一次野游了吧。此刻的乌江就像一个温柔的爱人,用她柔柔的臂弯把我拥抱。兴许这里是一个回水沱的原因吧,这里的乌江水很温和,比长江和嘉陵江的水温度高不少,非常舒适。不远处停泊的一艘乌蓬船船家嘱咐我注意安全,说现在上游的江口水库正在放水。我这才发现,水位的确在快速上涨。岸边的一窝红蚂蚁刚才还在忙碌地搬家,转瞬之间就被围在了水中的孤岛上。这种红蚂蚁的体型有普通蚂蚁的几倍大,成瘦长条型,以前从没有看见过。
中午从乌江边回到G319,步行两公里,就来到了乌江边的第三个观景台---江口观景台。这个观景台是一个两层楼的仿木结构船型建筑,古色古香,只是设施已经较为陈旧,少有人迹。底层的两间旅游小店木门紧闭,看样子已久未营业了。一块巨大的景观石横卧在观景台一层正中,上面镌刻着江口镇悠久的历史。江口镇始建于隋代,距今已有1408年,因乌江、芙蓉江和芙蓉洞风景秀美,又被誉为川东的九寨沟。
上到二层的观景台,迎面而来的是一尊3米高的初唐三朝元老长孙无忌的雕像。只见他手握一卷文书,正表情凝重地看着远方的江口镇。回望自己的一身,一切都如远方的过眼云烟,李唐江山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改名换姓,他不禁悲从心来。作为唐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的长孙无忌,大唐开国元勋,堂堂宰相,最后却因得罪武则天而落得个发配黔州,客死异乡的悲惨结局。据史料记载,长孙无忌晚年在发配途中,在江口镇被武则天赐死,葬于江口。15年后,唐高宗又给他平反,重新安葬于长安。江口镇则留有长孙无忌的衣冠冢一座。
下午早早到达江口镇,二十年前曾经来过这里,原来住的宾馆还在,只是大门油漆斑驳,已旧得不成样子。本想继续前行,但美丽如斯,不忍离去,于是决定住下来慢慢品味乌江的美。
江口镇,因芙蓉江在此与乌江交汇而得名。相较于乌江干流,芙蓉江的水更加清澈碧绿。傍晚时分,我沿着江中的一条堤坝走到两江交汇处,只见江面宽阔,一大片鹅卵石浅滩延伸到几十米外的江心,夕阳的余辉洒在潺潺的流水上,将那冲撞鹅卵石而翻卷的浪头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犹如成千上万条金色鲤鱼腾跃乌江。出来多日,今天才真正与乌江有了肌肤之亲。我杵着登山杖,一步一步慢慢向江心走去,时不时从水中捞起一块色彩奇特,造型圆润的鹅卵石,如何至宝。不知不觉中我已向江中走去二三十米远,江水也漫过了膝盖。我将登山杖插入水中的鹅卵石堆,任由江水轻轻抚过肌肤,清凉而又温润,如姑娘的纤纤玉手。那哗哗的流水声,宛如天籁之音,曼妙空灵,荡涤凡尘。此刻,这一江的碧水不再是流向逶迤的远山,而是流进了我的心田,幻化成不可言说的喜悦和幸福。我就这样默默地站在江水中发呆,一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满天的晚霞将一江水映得白光粼粼,如水银泻地。如果说长江是一个伟丈夫,适合远观。乌江则是一个柔女子,适合近看。乌江在涪陵投入了长江的怀抱,与长江结合。
乌江的美值得细品,就像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一样,每一个细节都值得玩味。而江口则是千里乌江画廊的点睛之处。
第五天(9月29日)
武隆江口~黄草~彭水高谷,约33公里。
今天是阴天,是此行遇到的最好的天气。早上依依惜别温婉动人的江口,一路缓坡上行4公里,便来到了大唐乌江银盘水电站。昨天就是这里开闸放水,才使下游水位快速提升。水库闸口堆积的垃圾非常明显,有损乌江的高雅形象。
水库上游的江水流速减缓,水位明显升高,江面又变得宽阔起来。公路离乌江如此之近,G319离乌江最近处落差不到3米。在大坝上行一公里左右的杨家沱,停了一大排小客轮。老乡说,这是贵州下来的客船,在此排队等过银盘水电站大坝。没想到,贵州水上客运还如此兴旺,说明是有市场需求的,重庆自愧弗如。
步行了约7公里多,我进入黄草地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的一个公路服务站。这类服务站沿乌江遇到几个了,有停车区,有卫生间,有休息的长廊和靠椅。除了涪陵的较新外,其他感觉较陈旧,荒草丛生,没有人气。黄草的这个服务站,最独特之处是旁边有一个下河的口子,几级台阶延伸到江中,清澈澄碧的江水轻轻拍打着石阶,感觉有点像磨溪渡口的小码头。江水就在几米开外,触手可及,令人喜出望外。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沈从文笔下的翠翠若再生,肯定也会坐在这个石阶上发呆吧。
我在岸边一棵硕大的榕树下缷下沉重的背包,拿出水杯到江里打来水,给小白喝。它一连喝掉三杯,我想难道这江里的水是甜的吗?弄得我也想试一试。
我与先前已在树下的一个老人攀谈起来。老人说他家在江口,他到前面的山上的去摘自己种的柿子了,在这里等车回江口。我看了一下他的背篓,可能只有二三十个黄色的柿子。老人说今年天干,柿子结得少,个头也小。往年像这个时候,他至少背一百多斤到江口去卖,可以卖到8元一斤,一天就抢完了。他拿了两个柿子递给我,让我尝一尝。我在江里涮了一涮,一口咬下来,甜是很甜,就是有点涩口。老人解释说,国庆节才到最佳采摘时机。他留了一些没摘,等国庆摘了给游客卖个好价钱。
对岸崖壁下江边泊有一艘小船,不久就飞驶而去。我问老人,那艘小船怎么走了?老人神秘地一笑,那是打渔的,看到你来了,就走了噻。他把头凑过来,低声说,这江里有大鱼。
老人等的区间车迟迟未来,我告辞继续前行。在一个废弃的大英关煤矿处,停有一辆豫K的车。一个河南的老哥在对着乌江打视频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女声。河南大哥说,你看这江水多绿,这里的人过着像神仙一样的生活。
这时山谷里不时传来几声长啸,不像练声,也不像随便喊的两嗓子。我在离此地500米外就听到了,走出500米还能听到。我观察了江两边山上陡立的悬崖,无路可走。但在树木掩隐间可看到半崖上有两个溶洞。难道此处真有高人在此隐居?这个迷底只有待后来者揭开。
到达武隆黄草村已是中午。在这里再次品尝碗碗羊肉,但味道比起羊角土坎的蒋记碗碗羊肉差太多,配菜的盐菜也变成了涪陵榨菜。黄草是个交通枢纽,不仅可以上高速,还在一公里范围有四座横跨乌江的大桥。只是这些桥都是铁路和高速桥,而本地人过江依然要乘轮渡和车渡。
在黄草村迎面碰到一个骑行的小伙。停下打招呼,他是从福建骑过来的。简单寒喧几句,互致敬意后便分手了。分开后才想起来,没有加微信,也不知道是不是闽西的老乡。旅途中的一些人,一转身错过便是一辈子。
黄草村出去不远的龙溪渡口,有一条往犀牛古寨和武隆后坪的上山公路。犀牛古寨上去只有36公里。我曾经策划过两次到犀牛古寨的研学活动,但最后都未成行,这次想到第二天预报要下大雨,去可能会被困住,离它如此之近却又完美错过。留个念想到下次吧,就像这次徒步乌江就是因为30年前留下的念想。
龙溪渡口不远的地方,路边上山便道设有一个封山的哨卡,我找守卡的老爷爷买水喝,他直接送了瓶矿泉水给我。他说今年天干,山上的林场怕失火。又说因为天干,农作物几乎没有收成,红薯小得很,又全部被红蚂蚁钻了孔。他说这一带都遭了蚁灾。我想起了在江口镇蒋沱湾江边所看到的那堆被水淹没的红蚂蚁,很可能就是老人所说的同种蚂蚁。这个情况应引起农业部门的重视,帮助农民除害。
告别老爷爷十分钟,天空下起雨来,我淋了此行的第一场雨。继续上行两公里,穿过一个隧洞,就是彭水界了。隧洞依然无照明,几乎没有人行道,很危险。我拿出头灯打开,虽然因缺电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但希望能给过路车以警示。遇到车来,还是必须停下,靠洞壁站住。
下午5点路过彭水共和村,恰逢共和村完小学生放学。学生们都喜欢小白,纷纷想来摸摸它,而小白却怕得要命。小学教学楼上立着校训“立德博学,共赢和美”甚好 。共赢和美就是反内卷,应该成为所有学校的校训之一。现在的教育制度是拔尖制,不可能共赢。
在共和村尾,发现江岸有一株红棉一样的树木,我给小白说,等一下我要照相。它便默默地停下等我。在旅途中,小白总是充满了耐心。而我也会给他空间,在他要停下时,我一般也配合。小白的乐趣就是一路在可能有狗味的树桩上生物打标,标注它的地盘。
晚上6点多钟,在离高谷镇还有四公里的时候,又下起了更大的雨,跑出500米,我终于看到一栋房子可以躲雨,浑身已经湿透,被淋了个落汤鸡。房主大爷热情地端出小凳让我座下,他提了下我的背包,说估计有40斤重。等到天黑完还不见雨停,他帮忙叫了一辆返空的农村小巴到达彭水高谷镇。
久旱逢甘霖,重庆酷热的夏天终于结束了。
一路上,路过村庄,很多老人问我,你是搞直播的吧?可能他们在抖音上看到的类似主播太多了。我总是笑着回答,不是。他们不能理解。因为他们认为直播是可以赚钱的,既然赚不了钱,为什么要去受这个苦。这个想法很质朴,直播的目的就是为了变现,而我觉得直播会影响自己的旅行感受。因为你时刻要考虑的是粉丝的感受。而我徒步旅行的目的是为了自我实现,是为了近距离感受乌江的美。在马斯洛的理论中,这个比变现还是要高级。我在社交媒体写东西或发视频,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生活,至于有无人点赞,兴趣不大。80年代末看过一部高仓健主演的日本电影《远山的呼唤》,从此大山就一直沉睡在我的心中,随时在那里迢迢地向我招手。那夕阳下旷野里漂泊的长长影子,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这几天走下来,感触良多。乌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瑰宝,重庆和贵州守着这么大的一个金矿,却没有好好发掘。重庆能称得上世界级自然景观的,除了三峡,就是乌江了。如果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仙女山金佛山也只是市一级的“青山”,而乌江却是世界级的“绿水”,完全有资格申请世界自然遗产,这个绿不仅是乌江的水质好,还有沿江的生态好,流域长,路网发达。只是现在乌江上的水电站太多了。这次发现,重庆境内的乌江旅游,反倒不如20年前火。这从沿途旅游设施的荒废,旅游酒店的陈旧可窥一斑。乌江不能只是一个小众游目的地,而应该成为世界级的旅游目的地。外地人把我们当神仙,而我们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乌江旅游要重新振兴,必须得省市一级出面整合资源,全域一盘棋通盘考虑,从线路到设施的完善全盘规划,而不是区县各自为阵。盘活乌江,就是盘活了最大的国资。但另外一方面,乌江旅游也应适度开发,我们应把这个世界级自然遗产完整地留给子孙后代。
贵州的小客轮很有特色,目前要想乘船长途游览乌江,还只有座贵州的船。重庆境内的游船都是类似于朝天门两江游的短途游船,比如彭水的游船就只到高谷,涪陵,武隆也然。对于想深度感受乌江的游客,兴趣索然。在乌江旅游上,重庆最好能和贵州联动,实现共赢。犹记得马尔克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两个年老的主人公乘船在中美州美丽的内河上航行的浪漫故事。美,有时是需要座小火轮去慢慢品味的。
还有乌江的环境保护,还是有一些问题。有的货船有少量油污排出,以至于船经过后,会在江中形成几公里长的污染带。我们应该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乌江,这个应该深入到每个人的骨髓里,形成自觉。这点上我们应该像藏族人民学习。藏区的河水为何如此清澈?是因为在藏民的心中那是雪山上流下来的圣水,容不得半点污染,否则就是亵渎神灵和信仰。在藏区为什么一直都是旱厕,而不用水厕。这可能也与怕污染河水有关。
第六天(9月30日)
高谷~彭水17公里。
清晨,与众多上学的学生一起走过高谷乌江提篮桥。乌江在这里又拐了一个大弯,向南流去。大雨后空气清新,云雾弥漫,乌江就像罩着一层薄裟的少女,宁静安详。远山则掩隐在层层白云之中,如梦如幻。镇上正在搞庆国庆的活动,在政府门口排列的铜管乐队鼓乐齐鸣,当奏到到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时,胆小的小白再次挣脱绳索夹着尾巴狂奔起来,害得我早饭也没有吃完。
出高谷镇,G319公路一路缓慢爬升,而乌江已在几十米高的峡谷底了。出镇半小时就又遇到暴雨,在隧道口躲雨2小时后,到达高谷乌江庞溪观景台。这是乌江边一个半圆形的平台,位于公路下方。观景台入口一棵巨大的榕树亭亭如盖,下面的台阶长满青苔。在观景台俯瞰乌江,烟雨蒙蒙之中,青山滴翠,水平如镜,江面倒影着远近层层叠叠的山影,从青绿逐渐过渡到墨绿,演奏着绿色的华章。
看路标,300米外有乌江画廊石刻,可走过去却只在对面的崖壁上隐隐看到“乌江”二字,不免有些失望。
下午到达彭水县城的乌江门,即乌江与郁江的交汇口。这里就像重庆的小朝天门,也修了一个船型的小广场,船头正对下游的乌江。这时风雨大作,行道树都被猛烈的秋风吹弯了腰。淋了几次雨,头有些疼,喝了姜汤暂且歇下。
第七天(10月1日)
彭水县城~万足镇~鹿角镇,全程27公里。
早上,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气温19度。7点穿上雨衣从彭水县城出发,沿滨江路走到G211。虽然温度骤降,但乌江里依然有不畏风雨晨泳的健儿。择水而居的人就是幸福啊。
溯江而上,乌江西岸沿江一排吊脚楼引人注目。这些吊脚楼有四五层高,是从以前的木吊脚楼发展而来,现在只是把木桩换成了水泥桩。出城便是一段上坡路,路口一块“画廊路”的路牌,标示我正式进入了乌江画廊路段。30年前开车从这里过的情景历历在目,印象中也是这样的上坡,好像是一条凿壁公路。只是乌江和公路的落差高很多,弯多路窄,开车会紧张得手心出汗。
现在的G211大部分是重新开的路,平缓了许多。
出城5公里,公路边出现了一个苗圃,满园是盛开的月季。老板正在修枝,我进去与他攀谈起来。他说这次控花工作没有做好,花开早了一点。准备明天送到县城去卖。小白进了花园,兴奋得很,到处去蹭花。我给老板说小白从小在花园里出生长大,见了花草就不想走。见我是徒步过来的,他羡慕得很。他指了指门口停的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说他一直想去骑318,但一直没有去成。我说你只要真正想去,就一定会有机会,听从内心的招唤,就无怨无悔。
行至离彭水县城5公里左右,俯瞰峡谷里的乌江水,仿佛不再流淌,竟然魔幻般地变成了油绿色,虽然不再清澈透底,但那厚积着的,翡翠项链般的绿色却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令人心醉。后面想来,很可能一来是因为这一段水深植被好,二来是离这儿不远的阿依河汇入乌江后,给乌江加入了矿物质颜料,使乌江变了颜色,令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中午到达正在修的渝湘高速复线磨寨乌江特大桥,雨也越来越大,冲锋衣也顶不住,全身又湿透了。磨寨乌江特大桥,是重庆最高的大桥,横跨乌江画廊峡谷,桥墩高达216米。其红色的斜拉索,在油绿的乌江映衬下,格外靓丽,真是千里乌江绿映红,百里画廊入梦中。
今天是国庆节,也是寒风萧萧,芦荻秋白的时节,此情此景让我
一路高声吟诵起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从磨寨上行的一段陡坡处,我发现公路边的靠江斜坡上有不少垃圾,其中很多是白色垃圾。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明显是有人开车拉来偷倒的,如果下大雨这些垃圾就会被冲进乌江,实在可恶。我特地在地图上把此点作了标记。不过清理垃圾的成本会很高,零零散散被悬崖上的灌木丛档住,需要绳索吊人下去清理才行。
在徒步中,还有一件事令人不爽,就是在公路外边靠江一侧不时会出现一些电缆线,不规则地牵在空中,有时候这些电缆线的高度刚好和人眼睛一样高,在相机镜头中怎么都躲不过,大杀风景。
下午3点到达大唐彭水乌江水电站大坝。从大坝旁边穿过了此行最长的一个隧道,约3公里长,到达万足镇。由于大坝蓄水,乌江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小湖泊,江面开阔。G211绕过湖泊后,便是乌江画廊景区了。而原来的老公路则已荒废,部分挂在崖壁,部分没入水中。
所谓画廊景区也就是这一段乌江峡谷,专门设有景区管委会。这样的风景在乌江其实有很多段。画廊这一段山高林密,雨后云雾漂渺,恍若仙境。
穿出马峰峡后,江面又渐开阔如湖,鹿角镇便远远地玉立于乌江左岸的一个拐弯处。
乌江水在这里向两岸插入,形似鹿角。这个镇给我的惊喜,不亚于发现新大陆。不是徒步,可能我一辈子不会到这个地方。
下午5点多,沿G211旁边的小支路,一层一层下到江边,只见两块巨石伸出去,那造型仿佛就是泸沽湖的里格岛。而泸沽湖的水是湛蓝的,这里的水却是绿得沁人心脾。站在江边,可以远观乌江画廊的峡口,江对面的山峰却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我想,如果今天是晴天,夕阳西下的此刻不知有该多美啊。
虽然今天是国庆节,但小镇却没有游客,显得非常安静。一条窄窄的马路一直转到江边的小码头,沿马路而上分别是农贸市场和各种旧式小商铺,没有灯红酒绿,没有卡拉OK,典型的旧式水码头的商业形态。小镇的建筑也是八九十年代的样子,远离城市的喧嚣,仿佛时光在这里停滞,是我喜欢的样子。我想起了罗大佑的成名曲《鹿港小镇》,不就是写的这个地方吗?
小镇唯一具现代感的,是在江边修了两段架空的2米宽步道,铺着了塑胶地面,这就是小镇老人口中的滨江路。两段滨江路中间的小溪,横跨一座老式吊索桥,走起来还有点晃悠。
我在离码头几十米的地方找了个小旅店住下,老板说现在的江面升高了六七十米,原来有些居民的房子被淹了,但还有很多房子没被淹。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迷底。因为这里保留了旧式的建筑和旧式的生活。而下游的万足镇和上游的龚滩古镇,都是整体往上搬迁了,是新建的镇。
夜晚9点,小镇已安静得听可以听见一颗针掉下来,只有偶而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
第八天(10月2日)
彭水鹿角~贵州洪渡~酉阳龚滩,约35公里。
清晨出发,雨过天晴。久旱逢甘霖,沿途的农民没有休息,抓紧时间翻地播种胡豆、豌豆和菜籽,希望来年春天有一个好收成。有的则忙着运农家肥给土地施肥。走出鹿角十多公里,翻过一座山,路边赫然出现一块贵州洪渡古镇的牌坊,还有一个安检哨卡,检查从贵州方向来的车辆。
洪渡古镇素有耳闻,就在乌江的对岸,一时兴起,决定去看一下。拐过一个湾,一座红色的提蓝桥就在眼前,那是王沱乌江大桥。在桥前面的斜坡上,一队小车停在路边,闪着应急灯似乎在等人。走近一看,却是一队迎亲的车队。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在大声地打电话,看情形是在催促落后的车辆。新郎就站在他的旁边。而他满脸漆黑,甚是奇怪。但看样子又不像皮肤病,我悄悄问他们一群中的年轻女子,才知道这是从贵州松涛县迎亲的车队,新郎是洪渡的,新娘是松涛的,而迎亲的新郎一方的人脸上涂上黑色油彩,是新娘那边苗族的风俗,是为了驱邪祈福。“我们脸上都被涂了色的,只不过现在自己擦掉了而已”,女子悄悄说道。
我想,那打电话的中年男子一定是新郎官的父亲,他没有擦掉脸上的黑色油彩也是对新娘一方的尊重吧。这时,新郎走过来,给我发了一根喜烟。这个必须接下,也沾一沾喜气啊。
过桥后,我看见江边有一栋孤零零的烂尾的别墅,一条荒废的人行小道通向那里,路边长满了茅草。来到房前空地,我把小白的绳套解掉,它高兴得狂奔起来。这些天,它被套太久了,难得解放一次。
洪渡古镇全部是新建的,沿江平行有四条街,建筑无甚特色,但风景却很秀丽。乌江在王沱大桥前面突然变得非常开阔,足足有2千米左右宽,几座高山耸立在G211旁边,一带白云缠绕在山腰。江边白色的芦苇和绿色的高粱相映成趣。游船码头停有五辆重庆的旅游大巴,都是旅行社拉来座画廊游船的。游船票价不菲,要两百多一张。听游船售票处老板打电话,明天要来一千多游客座船游乌江。
洪渡古镇唯一让人觉得有点年代感的东西,是在三层马路上风雨长廊里打牌的老人,还有写有非遗传承土家打镏子的舞台。而这个不知道何年才会上演。洪渡古镇不古,古镇只存在于历史中。而乌江却实实在在给洪渡带来了效益。
从洪渡出来返回G211不久,便是彭水的周家寨村,过了这里便是酉阳界。重庆和贵州的边界在这里犬牙交错。周家寨前3公里的一条街,有半边街是贵州,半边街是重庆。在这条街前面,我遇到了一对背着一人高的漏斗状木桶的老人。原来那是土家农村背农家肥的专用背篓。
下午5点,龚滩远远地出现在乌江左岸,这里的江面又开始变窄了。连绵不绝的赤壁高崖,直立于乌江右岸,这是龚滩古镇的的标志之一。涪陵的赤壁与此处比那是相形见拙。乌江在这里的深度应该也有100多米。昨天在鹿角镇的老乡说,那里的乌江有150多米深。每条江都有自己的特质,就好比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一样。9月30日川师大的付教授发了一张国庆前带研究生在野外检测江水水质的照片。我猜那是岷江,付老师甚为惊奇,问我怎么这个也看得出来?我说那是因为岷江江水的颜色,还有水流的急缓和江岸的地貌特征。成都平原的饮用水也来自岷江,所以岷江的水质事关成都人民的健康,付老师在乐山的检测是为成都守大门,这是题外话。
晚上6点到达游人如织的龚滩古镇。这是第四次来这里。第一次是30年前,后来是2008年和2010年来过。第一次来时,乌江水位还未上升,龚滩还是老龚滩。第二次,第三次来这里,彭水万足水电站已经蓄水,龚滩古镇整体搬迁上移70米,很多古建筑是一砖一瓦搬上坡按原貌恢复的,好像那些磨得光滑的石板路也搬上坡了,代价很大。但印象中,古镇一直在建设。
这次来,几乎没有看到建设的工地了。龚滩也完美呈现出来一个很中国很自然的景观,应该说超出我的预期。如果重庆要评选古镇的话,龚滩有资格排第一。夜里沿宽阔的滨江木栈道从北门到南门步行2.2公里,又从石板街返回。木栈道宽处达20米,窄处也有10米,且一步一景,颇具匠心。一棵棵红色的树三角梅在栈道外绽放,在夜晚墨绿的江水映衬下格外显眼。古镇造型各异的吊脚楼上悬挂的红灯笼,层层叠叠,如天空之城,映亮了对岸的赤壁。阵阵非洲鼓和曼妙的音乐声回荡在龚滩峡谷,当然还有鼎沸的人声。石板街上热闹的食肆和咖啡店酒吧,鳞次栉比,堪比丽江白沙和束河。
现在的龚滩古镇满足了大多数人既小资又亲近自然的情调,已然或即将成为中国又一个旅游热点。但目前的游客仍然以重庆和四川的为主,因为自驾方便。新的渝湘高速即将通车,到时重庆主城到龚滩的时间将大大缩短,旅游前景不可限量。
但我还是喜欢30年前的老龚滩,喜欢那份座在高大的红椿树下翘着腿喝茶的悠闲和静谧,喜欢听乌江急流冲过龚滩时的涛涛水声,喜欢那现摘的红椿树的春芽炒蛋的香味儿。
现在龚滩的江面水平如镜,现在龚滩的手鼓声总是那么急促,只适合来一杯卡布奇诺或者嘉士伯或者金酒。茶馆之于龚滩已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
现在的龚滩已不是30年前的龚滩,而我也不是30年前的我。
第九天(10月3日)
龚滩~丁市~酉阳后坪~贵州思渠。
从龚滩出发,沿乌江的公路延伸向山里,没有沿江公路了。重庆方面和贵州方面都曾在网络上回答过相关问题:龚滩至清泉、后坪、万木的沿江公路规划因条件限制暂时无法实施?。
该段沿江公路因乌江沿岸地形特别陡峭复杂,建设难度和投资巨大。该段是乌江画廊核心段,也无法突破现行环境等保护政策,无实施可行性。贵州岸拟建沿河至洪渡沿江路也因条件限制搁置。
从龚滩几乎查询不到上行客船的任何信息。而载重货船却时有通过,说明客船也是可以跑的,水是很深的,具备通航条件。老乡说,去年贵州洪渡还有客轮上行至沿河县,现在也不停靠龚滩了。问趸船上的人,都说只有万足画廊景区到龚滩的游船,没有客轮。有可能是游船利润高,而客轮没有效益,所以无人愿意经营吧。还有两者存在利益冲突。实际上长途客轮是一样可以有好效益的,而且会吸引高端游客。
考虑再三,再沿公路徒步爬山没有任何意义,决定从龚滩乘车到酉阳后坪乡再座船到万木乡,然后从万木徒步到贵州沿河。这一路有3个同名的后坪乡,分别在武隆、洪渡、酉阳。而我要去的是酉阳后坪乡,在那里可以俯瞰最原始的乌江。
早上7点气温13度,又在下小雨。我在龚滩拦下一辆过路的贵州客车,上车又被赶下来,因为带了一条狗。终于乘上一辆重庆的小巴,座到丁市路口,风雨里等许久,等到转酉阳后坪的乡村小巴。这个车除了音乐不响,到处都在响。
后坪在海拔800多米的山上,一路山高坡陡弯急,乌江已远在群山的脚下,而我已在白云之上。在一个急弯处,来的小车不鸣喇叭,还好司机老道,连点两脚急刹,而半边车轮已到悬崖之外了。要到后坪时,不断有提箱子的中学生上车,司机总会问一句,高三的吧?酉阳县高三的学生今天报道了。这些学生是反向座车占位,等会儿还要往回去酉阳中学上学。我旁边一个女孩,一上车就拿出手机在刷化学题,速度之快,令人惊讶。难道学霸就是这样养成的吗?
后坪乡场在山顶上,离乌江渡口还有9公里,是酉阳县最偏远的乡镇之一。假期乡场上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安顿下来后,我即刻租车下山前往乌江渡口。半小时后到达渡口,可渡船刚才过河,还好司机有船老板电话,我打过去,她爽快答应立刻来接我。船老板姓田,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贵州大婶。小白一上船就待在船驾驶室田大婶旁边,有安全感呢。
乌江在此处冲出峡谷,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宽约500--600米,长约1000米的平静水域,之后乌江再次深入峡谷。河对岸的一小块平坝就是贵州思渠镇。在船上远远地见到对岸一排排青砖灰瓦的中式建筑排列整齐,中间一条长长的石阶通向街道,有点像湘西边城茶洞的码头。码头很大,拾级而上就是一个小广场。在这里可以远观上下游的乌江峡口。
在思渠的十字街餐馆吃午饭,期间有干部模样的人邀请我去看蓝球比赛。一群穿着印有思渠广告字夹克的高大青年,也在此用餐。看来是沿河县组织的蓝球比赛吧。乌江沿岸乡镇都喜欢搞蓝球比赛庆国庆。9月30日在彭水高谷就碰到他们搞蓝球比赛开幕式。
下午从思渠回到后坪乡,看时间尚早,就准备到传说中的船老壳去拍乌江。住店的黄老板很热情,帮忙联系了好几个摩托车,都不去。因为去那里的路的确太陡太险了。有一段特别陡峭的路还没有修好,全部是石子,车子下得去上不来,很容易打滑。最后他终于找到朋友可以开车送我到已修好公路的尽头,而他却主动给我当向导,他说自己有19年没有去船老壳了,顺道去看看。
这一路的确很险,水泥路仅一车宽,在崖壁上弯来弯去,没有护栏,公路外就是万丈深渊。小公路的尽头就是百步台,然后我们步行3公里下山到老鹰帽和船老壳。我背着相机和无人机,几次差点滑倒,还好带去的登山杖发挥了作用。一路上到处是塌方的痕迹,关键是有一块巨大的山坡,底部土已经被掏空,山体悬空,又全部是土质山,随时可能整座山全部塌下来。
所谓老鹰帽就是乌江两岸各有一座形似老鹰的山,而船老壳则是在乌江边的悬崖上伸出去的一块巨石,形似船首。
船老壳住有几户人家,还有一个废弃的村小,老黄说今年学生全部迁到后坪乡去读书了。
我站在船老壳最前面的临崖巨石上,风吹得人直揺晃,乌江在丛山峻岭间逶迤前行,美不胜收,我心飞翔,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振人心魄的感觉,就像戴安娜站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一样。这里是千里乌江最原生态的河段,几乎没有建筑没有公路,重庆的客船游船都不到这里,只有贵州的客船经此到沿河县城。
返回的路全部是陡峭上坡,吃力地爬到半山,连外衣也全部被汗水浸透。6点多一点,夕阳突然从云缝间钻出来,平射到山峰的崖壁,金碧辉煌,如一块巨大的金色屏风。爬到山顶,夕阳勾勒出漂亮的山脊线,婆娑的树木剪影在漫天晚霞里翩翩起舞。
回到旅店,天已黑尽,完美NICE的一天,累并快乐着。
第十天(10月4日)
酉阳后坪~万木~贵州沿河县城。
早上从后坪乘车下到乌江边,再乘轮渡到思渠码头,最后座一次黄大娘开的船。与我一同乘船的有一个80多岁的老婆婆,杵着拐杖,连走路也颤颤巍巍的。黄大娘不仅没有收老婆婆的船票,还递了一个麦粑给她吃,看来她也是一个行善积德之人。
终于等来了贵州到沿河的小客船。我搭船到到酉阳万木乡,船票25元。这艘船就像一艘大的乌篷船,我和小白座在小客船船头的甲板上,观赏风景,其他乘客则全部在船仓躲风。这一段乌江正是昨天下午在老鹰帽和船老壳拍摄的乌江,是真正的原生态的未开发的乌江。到酉阳万木乡之前,航道都比较狭窄,有的地方不到100米。只见两岸峭壁如刀切斧削一般,但却植被茂密,各种灌木、乔木、竹子交错其间,时有溶洞、钟乳石散布在崖壁,船行如在画中。乌江西岸的老鹰帽山头,在江里仰望更加形象,犹如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昨天在山上看这段乌江,雄奇而又险峻,大视野感受的是“鸿雁长飞”,深邃辽阔。今天换了一个视角,在乌江看这山,感受又不一样,钟灵玉秀,感受的是“鱼龙潜跃”,“波澜不惊”,还有绿水亲吻崖壁的温柔。山离得那样近,几乎触手可及。这里的江水呈翠绿色,与彭水电站后的黄绿色乌江有鲜明区别。从江水颜色来讲,我其实更喜欢彭水段的颜色。
小客船在老鹰帽小码头靠岸,上了一个客人,好像就是昨天我们在船老壳碰到的当地农户。由于两岸群山公路交通不便,客船成了这里居民旅行的重要交通工具。但这船票没有预售,更不能在网上订,只能靠船家和乘客的默契。乘客知道客轮什么时候从这里过,必须提前等候。一天可能就两三班船,连轮渡都是下午5点就收渡。船家则需要远远看码头上有没有人招手,有人招手就靠过去上客。船票价格还是比较亲民,轮渡10元,客船视远近20-45元。
中午时分到达酉阳万木乡下船,在街上餐馆吃了一碗抄手,好吃到爆。这里的抄手,中间有一大块菜豆腐,上面再浇上几颗小方块状的油炸牛肉粒,色香味俱全。
从万木码头开始,G211又沿乌江而行了。我于是开始本次行程的最后一次徒步,全程约14公里。
过酉阳界不久,就进入了贵州沿河县的黑獭乡。乡场街道不长,非常狭窄,各种狗倒不少,有昆明犬、金毛犬、松狮、中华犬等,看来贵州人民很喜欢羊狗呢。每条狗都有一段自己的领地,有恶狗看见小白就气势汹汹地扑将上来。这时,我手中的登山杖就成了打狗棒,成功地逼退了一条又一条恶狗的进攻。
从重庆酉阳万木乡到贵州沿河段的乌江,江面都比较宽阔,两岸山势平缓,且离江岸较远,可以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但再也没有了画廊的“廊”的感觉。在乌江东岸山际线上,相隔两公里矗立着两座九层高塔,西岸山顶也有一座同样造型的塔。这是在镇守沿河的么?感觉这一段乌江两岸植被不够茂密,特别近沿河县城段的江岸,显得杂乱,多有裸露泥土和建筑施工工地。
乌江沿岸从彭水起到沿河,时不时会看见一棵棵栾树。栾树又俗称灯笼树或摇钱树,金秋天十月,树冠部分变成了红色,或者黄红相间,而大部分树叶还是绿色,犹如一个穿绿裙带洋红帽的时髦女子,在秋风里招摇。
下午5点多步行到达沿河县城,在河边张家坝老街,远远地听到欢快的唢呐声,有点刀郎音乐会上的唢呐味道。原来是又遇到一家办喜事,狭窄的老街马路两边摆了两溜酒席,中间留了两米刚好可以过小车。唢呐乐手就座在酒席的园桌子旁,边喝酒边演奏。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决定犒劳自己一把,吃了一餐酸汤火锅。晚上到乌江上的沿河风雨廊桥看夜景。没有想到这个桥是一个热闹的“画廊天街”。这个桥是人行桥,桥中间是石板路的人行道,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根本看不到江。唯有桥正中有一个小口可以上到二层看江。不过这里却是“画廊天街酒店”的一个入口和小平台。这个酒店占据了乌江大桥的二层大部分,还有三楼的塔楼。我的天,这个资源优势真的是无人可比。
第十一天(10月5日)
沿河~淇滩古镇,徒步12公里。
上午继续沿乌江往上游走,乌江水逐渐变浅,江中多有小州,白鹭在上面觅食,晨泳的人在水中央逆流而上,挑战自我。这一代的乌江,两岸地势开阔,人烟密集,已没有了后坪段的奇异幽深,青峰碧影。
在离城5公里的思源开发区,远远地见到一座造型独特的乌江斜拉桥,桥墩立柱如一对引吭高歌的天鹅,惟妙惟肖。
在城南8公里的乌江沙沱,乌江上又建有一个水电站。电站已经蓄水,所以下游水位较低。
穿过一个隧道,中午12点便来到水电站上游的淇滩古镇,水面也变得开阔起来。淇滩古镇是古时通往贵州思南、德江、印江和黔中腹地的水陆要道,历史悠久、集市繁华。中午时分,到达这个有点徽派风格的小镇,使我想起了重庆三峡深处的巫山大昌古镇,也是整体搬迁新建的。镇口建筑上的关向应红军小学的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提醒游人这里曾经是革命老区根据地。
问了数个当地人,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均回答说没有什么。但我坚信应该有看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一个下河的支马路上,立有一块淇滩乡愁馆的牌子,已锈迹斑斑。从这里的梯步向河边走,一个硕大漂亮的徽式院落出现在梯坎下,令人拍案惊奇。这就是著名的淇滩张家桶子。如果说旅行的前方总有未知的惊喜在等着你,那么今天张家桶子就是这个未知的惊喜。
所谓桶子就是封合的古代贵州的大四合院。张家桶子始建于18 世纪中叶,原建筑风雅气派,古色古香。现建筑很新,可能是水位抬高后搬迁重建的。但至少也是复原原建筑的模样。
现在这个桶子没有对外开放,大门紧锁,只有站在石梯上欣赏。还好围墙不高,可以看到里面的风景,江右民居的青砖灰瓦,重重风火墙,层层递进,共有六重院落,蔚为壮观。墙头覆以青瓦两坡墙檐,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明朗素雅。进大门的骑楼,最为别致,风火墙大胆采用不对称图形和流畅的弧线造型,别具匠心。整座建筑座落在江弯边上,具有典型的江南民居风格,精雕细镂,豪华典雅,其灰白色基调与墨绿色的乌江对比鲜明。在古代,离乡背井归家的游子,乘船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家乡黑白辉映的风火墙。风火墙也是家人们望远盼归的物化象征,是那些十多岁就踏上商道和求学求功名的读书人的乡愁情节。张家桶子那屋檐上仰天长啼的一只只凤凰,仿佛在说,归去来兮,胡如归!
石梯的旁边是一栋四层高的烂尾楼,底楼的圈梁凹处养着鸡鸭,一楼上二楼只有半跑楼梯。我发挥飞檐走壁之功,手脚并用爬上二楼。在这里可以完美俯瞰张家桶子,只见错落有致,黑白辉映的风火墙,给人一种层次分明的韵律美。
下午3点,朋友开车到淇滩古镇来接我和小白返渝,我的2024乌江徒步之旅至此结束。我这次的旅程虽然结束了,但对乌江的牵挂永远萦绕在心间,乌江如一首隽永的诗令人百读不厌。
现在的乌江上游贵州境内还有另外6座水电站。下一次我将驾车前往,继续余下的乌江溯源之旅。我要去到乌江源头,探寻那些还未被淹没的原汁原味的乌江文化,也许在明年,也许在后年。
乌江有南北两源,分别是南源三岔河和北源六冲河。南源三岔河发源于威宁县盐仓镇营硐村石缸洞,而北源六冲河发源于赫章县可乐乡老水营。这两条源流在黔西县化屋村交汇,从此被称为乌江。
跋
这次我到了乌江沿岸重庆和贵州的十几个乡镇,与居民摆谈后,感触最多的是农村乡镇的没落。一方面,城镇化使县城快速扩容,大量的人口流向县城。再一方面,乡镇的劳动力年齡偏大,普遍文化素质不高,很多人在建筑工地打工。而经济下行,房地产和建筑行业萎缩,让他们无工可务,很多人返回村庄,导致消费能力降低,商铺门可落雀。比如,前几年国庆,鹿角镇狭窄的河街还要堵车,而今年则没有几辆车。另一方面,是现行的教育制度确乏公平,使乡村教育没落,阶层进一步固化。一般的乡镇中学初升高的升学率就百分之三十左右。好的学生被县中拔走,而师资质量也堪忧。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中国始于东汉的乡村共同体制度,以“里”为基本单位,即由百家或不满百家组成一个“里”,以人生经验和知识丰富,德高望重的长者即“父老”为核心,组成自治体,农民相互结成平等的共同体关系。然后十里为一乡,从里“父老”中选出代表来担任乡“三老”,不仅是地方的权威,还可以传达郡县指令。这种共同体以文人为优先,推行“孝悌廉”的家庭伦理充当秩序基础,是儒家思想的体现,支撑着社会秩序的方向,为汉帝国的繁荣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种社会形态历经魏晋南北朝,直到唐宋,是华夏文明尽管经历了漫长黑暗的政治分裂期,仍然得以持续发展的最大原因。而东汉时的官员选举制度~举孝廉,又反过来加强了乡村共同体的建设。即地方官推举贤德之人到中央为官,而推举重要参考之一就是乡村共同体中“乡三老”作出的评价,就是“乡论”,也就是说乡村共同体的代表会被任用为官僚。那时上至天子,下至单个家庭,都是秉持儒家的伦理道德,国家也才得以实现其公共机能的,“王者”应该“以四海为家,兆人为子”。
到魏晋时期,社会动荡、“逸民”开始出现。所谓“逸民”即隐逸之士。大量的知识分子作为沉默的批评者而隐居乡间,作为逐渐崩溃的乡村生活的守护者,即所谓的“清流”之士,“清议之士”。“士”的阶层开始形成。这些返乡的知识人成为乡村共同体的重要指导力量,比如陶渊明,袁闳等。这些名士间往往以师徒关系、友人关系互相联结。
魏晋始,实行九品中正制,又开启了吸收乡论的渠道。所谓九品,既指一到九品的官阶,也指“乡品”。即各郡分别任命一名出生于该郡的名士为“中正官”(有点像人事局长),负责听取乡论,衡量那些离乡背井,流散各地的有文化教养的知识人的品级,上报中央。中正官所定的品级称为“乡品”,中央政府在任命这些人为官时,就授予和乡品对应的官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国这个制度设计的目标是彻底实现汉代的“乡举里选”,为国家推举贤德之人。
中国古代的这种乡村共同体,从《西游记》和《水浒传》中也可窥一斑。而“士”阶层的存在,也是中华古老文明历经磨难得以延续的主要原因,这是中华文明相较其他几种文明之大幸。至民国初期,还可以看到“乡三老”的影响。那时兴办乡村教育的多为地方乡绅,甚至包括上层名流,如北洋政府原总理熊希龄去职后,将家产共计大洋27.5万余元、白银6.2万两全部捐出,兴办香山慈幼院,专门收留孤儿。在香山慈幼院推行学校、家庭、社会“三合一”的教育体制。熊希龄还邀请蒋梦麟、胡适、李大钊、张伯苓等当时著名的教育家担任香山慈幼院评议会的评议员,研究帮助慈幼院办教育,把6000多名孤贫儿童培养成材。
所以,乡村振兴首先是文化振兴,教育振兴。而这些仅靠现有的人力是不够的,应该鼓励优秀教师下乡,吸引优秀的知识人退休返乡。而乡村可以免费为这些知识人提供最好的住房条件等等。
很多乡村适合发展乡村旅游,比如鹿角镇。这不需要大投入大改造,只需保留原汁原味的乡土风情即可。
附旧词一首:
一剪梅
2021年4月13日从酉阳经彭水、武隆返渝,途经乌江有感
武陵苍茫云海颠,花失姣容,绿满春天。酉水窈窕濯水清,一蓑烟雨,天上人间。
虽无管弦舞蹁跹,迤逦乌江,倦鸟流连。陶公渔人今安寻?不入桃源,已然为仙。